（文/陈兴华）人工智能热潮席卷全球同时，英伟达也加快了奔跑速度，屡屡创出“暴增”奇迹。为了巩固英伟达在人工智能处理器市场的领导地位，黄仁勋2023年在亚洲频频现身，先后到访中国台湾、印度、日本、新加坡、马来西亚和越南，会见政治人物、企业家和科学家等，广泛布局围绕人工智能的合作。但在带领英伟达狂飙同时，也隐现着他的呐喊、无奈与焦虑。
在多位行业人士看来，黄仁勋多番奔走亚洲的关键动因包括为应对美国对华芯片出口限制政策，开拓新的市场增长点，寻找潜在的新晶圆代工厂以及布局跟进半导体产业链转移等。然而，即便英伟达“黑白灰”多种策略并行推进，这些新兴市场的增长势必还无法“替补”中国。2023年，虽然黄仁勋未至中国大陆访问，但他的亚洲之行却几乎处处是为这片热土。
盛世隐忧：新兴市场无法“替补”中国
受益于生成式人工智能爆火，“狂飙”几乎贯穿英伟达整个2023年的发展进程，其中主要体现为营收、毛利和市值的高歌猛进，例如其5月底市值突破一万亿美元，二季度营收首超英特尔，三季度毛利率攀升至约75%，预计今年的利润将比上市前25年的总利润还多。
但随着美国对中国AI高端芯片供应的限制越收越紧，英伟达急需寻找潜在新兴市场。
不久前，英伟达发布了继续炸裂式增长的2023财年第三季度财报（截至10月29日），但当日其股价盘中却跌逾4%，收盘时跌幅收敛至2.46%。其中重要原因在于，英伟达称“预计中国市场的销售在第四季度会大幅下滑，但其他地区的强劲增长将大大抵消这一降幅。”于是，危机感向来强烈的英伟达CEO黄仁勋于12月上旬马不停蹄一连访问了日本、新加坡、马来西亚和越南。
中欧资本董事长、华为前副总裁张俊博士对集微网表示：“为了维持英伟达的营收和市值，黄仁勋现在肯定担心。一方面英伟达在中国市场受限于美国卡脖子管制，一方面多位华尔街分析师看空英伟达，认为其还达不到万亿美元级公司的综合实力。因此，黄仁勋就需要高调做事和宣传，提振华尔街资本的信心。即便东南亚等市场还远远无法替代或缓解英伟达在中国市场销售断崖式下降的压力，但毕竟有胜于无。”
此前，据媒体援引消息人士的话报道称，英伟达已经完成了今年向中国交付先进人工智能芯片的订单，并正努力在美方新规11月中旬生效之前，提前交付一些2024年的订单。然而，美国政府突然通知英伟达，对包括中国在内的国家销售高端芯片的新出口限制“立即生效”。这可能导致英伟达不得不丢掉价值超50亿美元的中国订单。数据显示，在中国70亿美元的人工智能半导体市场中，英伟达占有超过90%的份额。
另据英伟达2023财年三季报显示，其营收同比增长206%至181.2亿美元，来源占比分别是美国34.77%，中国台湾23.91%，中国大陆（含香港）22.24%，以及新加坡14.91%，这几大市场合计总占比达95.83%。从财务数据角度分析，其余不到5%的市场增量势必还无法有效弥补英伟达即将在中国市场销售下滑的损失。
不难看出，新加坡所处的东南亚可谓英伟达的“第三增长点”。至于其能创造较高市场份额占比的原因，马来亚银行证券分析师贾里克·塞特（Jarick Seet）称，这是因为新加坡拥有相当多的数据中心和云服务提供商。数据显示，新加坡占东南亚数据中心总容量60%。
半导体行业资深人士莫大康进一步指出，由于当前公司市值和毛利过高，英伟达已经成了“众矢之的”。黄仁勋访问东南亚和日本某种程度上也是被逼无奈，因为中国市场的销售减少会影响收入，全球市场由美国主导可能生变，竞争对手也在积极推进产品升级和自研芯片。同时，英伟达的生态需要台积电及海力士等支持，这实际涉及其能辉煌多久的问题。
从表层来看，黄仁勋密集访问东南亚和日本是为了拓展中国以外的新兴市场，但要为至关重要的中国市场“解套”，英伟达需要博弈和磋商的关键方还在于美国政府。正如美国商务部长吉娜·雷蒙多（Gina Raimondo）日前在国防论坛上所言，由于正在遭受损失，一些芯片公司对政府近期更新的出口管制规定不满。“但生活就是这样，保护我们的国家安全比短期收入更重要。”
随后，作为一定程度的隔空回应，黄仁勋在新加坡访问接受采访时不忘强调，“华为是非常强大的竞争对手，对英伟达在AI加速器市场的主导地位构成了严峻挑战。“他还称，目前英伟达正与美国政府密切合作，确保面向中国市场的新芯片符合出口限制。据悉，英伟达最新的“中国特供版”AI芯片将延迟至2024年第一季度推出。但在所谓“既要又要”的政策目标下，美国政府将对英伟达的GPU出口至中国如何收放仍是未知数。
暗流涌动：“黑白灰”策略并行推进
在AI大模型掀起的全球技术变革浪潮中，英伟达作为算力基础设施供应商受到各国的极大重视。据悉，黄仁勋在此次亚洲行中，承诺优先满足日本的GPU供应需求，并协助建立半导体供应链；考虑在新加坡对AI基地进行重大投资，以及合作开发为东南亚11种语言定制的大模型；宣布将在越南打造芯片设计基地和在马来西亚联合建设AI基础设施等。
对此，张俊表示，“人工智能正在催生一场新的工业革命，同时与5G一起作为数字经济发展的两个火车头。就像互联网把千行百业做一遍，AI也会把千行百业重新做一遍，市场潜力巨大。对英伟达而言，在东南亚加强布局也有一定必要，这是涉及长远发展的事。”
但在官方层面可公开的交流与合作背后，或许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暗流涌动。业内人士对集微网称，为了绕开美国芯片禁令，英伟达正在靠拢亚洲，在中国周围布局一些灰色渠道，毕竟在东南亚建设数据中心还不是很靠谱，其中基础设施、产业积累、营商环境、气候和电费等都是影响因素。而在渠道通路上，黑市可谓是英伟达天价芯片的重要推手之一。
这在黄仁勋访问新加坡时的发言中可见一斑，即“英伟达在新加坡拥有两类重要客户，第一类是本地云服务提供商。新加坡的1100家AI初创公司正在推动当地云端GPU消费需求；第二类是将产品部署到中国的企业，他们在新加坡交易但将产品和服务用于中国市场。”
半导体咨询公司D2D Advisory CEO杰伊·戈德伯格（Jay Goldberg）进一步对集微网表示，“我认为他（黄仁勋）真正关注的是马来西亚，因为马来西亚长期以来一直是半导体封装中心。英伟达不只卖芯片，也销售完整的系统，如果他们想更积极的参与制造环节，那么就会考虑使用马来西亚的先进封装设施，同时这也可以帮助他们建立更完整的DGX系统。这是英伟达供应链中的关键制约因素，毕竟马来西亚的封装比中国台湾更先进。”
他还提及，黄仁勋有意扩大英伟达在新加坡的业务，包括通过招揽更多软件工程师和开发人员作为该公司在人工智能领域扩张的一部分。
在一些行业人士看来，黄仁勋此次亚洲行可能还有一个目标：寻找潜在的代工合作伙伴。
日前，英伟达首席财务官科莱特·克雷斯（Colette Kress）透露，台积电和三星都是英伟达的重要合作伙伴，但英伟达也在考虑增加其他潜在的晶圆代工厂。业内分析指出，未来英伟达的新增晶圆代工合作伙伴最有可能是英特尔，因为其正在迎头赶上。值得注意的是，马来西亚预计将成为英特尔最大的封测据点，而这或许也是黄仁勋加大重视马来亚的原因。
张俊博士分析进一步称：“台海若一旦擦枪走火、发生局部冲突，台积电、联电等供货可能受阻，所以英伟达也会考虑在新加坡的格芯等其他晶圆代工厂上作备份布局，例如在越南建厂以备不测。” 杰伊·戈德伯格也指出，由于越南与中国台湾企业家有着密切联系以及在复制“中国模式”，越南最有可能成为另一个制造中心，但这显然并非一蹴而就。
与此同时，国际半导体及云服务巨头加强在东南亚的布局也或将为英伟达带来利好空间。合陆半导体创始合伙人王汇联认为，“虽然中国拥有市场、产业链较为完整等部分优势，但美国主导下的全球半导体产业链、供应链加速向东南亚转移已成为不可逆的趋势。”
数据显示，亚马逊AWS、微软Azure、谷歌云等在东南亚公有云占有近八成市场份额，而且依靠强大的规模、利润和成本控制能力正在把竞争焦点带入下一阶段，即大规模采购GPU服务器提升AI计算能力。业内人士还称，中国主流云厂商走出去的第一站往往也选择东南亚。目前，虽然东南亚各国存在不同程度的短板和不利条件，但均正不断加强信息化基础设施建设，同时该区域的人口红利和潜在市场有着极强吸引力。
双面捭阖：洞悉地缘并发出强力“呐喊”
回顾整个2023年，为巩固英伟达在人工智能处理器市场的领导地位，黄仁勋在亚洲频频现身、奔走多地，会见了政治人物、企业家和科学家等，广泛布局围绕人工智能的相关合作，包括5月、10月和11月三次出现在中国台湾，9月到访印度，以及12月访问上述四国。
其中，黄仁勋在5月下旬访问中国台湾时安排了多个行程，包括参加台北国际电脑展，访问联发科宣布共同开发车用SoC芯片，与张忠谋夫妇会面及共进晚餐，以及会见鸿海集团董事长刘扬伟。在黄仁勋10月访台时，虽然没有公开行程，但据称巩固供应链目的意味浓厚。不过，10月18日他被曝现身鸿海科技日，宣布双方将共建AI工厂。
此外，11月9日，在张忠谋获颁中国台湾“第一届李国鼎奖”时，黄仁勋夫妇专程赴台参加。他表示，没有张忠谋就没有英伟达，没有他所创立的台积电就没有英伟达现在的成就。值得一提的是，多位中国台湾政要和科技公司高管出席了该颁奖仪式。
在访问印度时，黄仁勋获印度总理莫迪接见，并会见了来自印度科学院、印度理工学院等的数十名研究人员，交流的主题涉及印度在人工智能领域提供的丰富潜力，转变数字经济、解决科学挑战以及利用技术解决语言障碍、提高农业产量、缩小医疗保健服务差距等。
总体而言，除了探讨商业合作、科研技术等，黄仁勋的亚洲之行或多或少受到地缘政治裹挟或其本身的靠拢，例如他首次访问越南就称英伟达“将越南视为自己家”，这一说法的依据或在于美国国务院9月宣布根据《芯片法案》与越南建立伙伴关系。另外，黄仁勋到访印度时是在G20峰会期间，第二次到访中国台湾正值10月17日美国更新出口管制之际。
可见作为硅谷经验丰富的行业领军者之一，黄仁勋既深谙商业竞争的规则，也对国际地缘形势有着敏锐洞察。
然而，张俊博士认为：“黄仁勋访问东南亚等地区的行动更多还是属于纯商业行为，因为经营企业的关键动力和目标在于业绩、盈利。而美国政府卡脖子，要推进对中国高端GPU的出口限制，但是又还没有对英伟达的补贴，这促使英伟达其实一直在帮助中国，游说美国政府放松甚至解除对中国禁售GPU，毕竟中国大陆占据英伟达约四分之一的来源。“
根据财务数据，如果中国大陆加上中国台湾贡献了英伟达近一半的营收，这也说明中国市场事关其发展兴衰。而从黄仁勋的亚洲之行动向来看，虽然其未访问中国大陆，但却几乎处处是为这片热土。
5月下旬，或因台海局势一度紧张，黄仁勋在接受采访时喊出了“最强音”。他说，“美国为阻挠中国发展半导体产业所实施的管制措施已让英伟达‘被绑住手脚’，无法在最大的市场销售先进芯片。如果失去了中国市场，我们并没有应变计划，只有一个中国。”他还称，理论上英伟达可以在中国台湾以外的地方制造芯片，但中国大陆市场不可能被取代。
紧接着，黄仁勋“旋风式”访台，其中与张忠谋会面被视为关键动因之一。当时业界盛传他将继续访问中国大陆，但最终直接回了美国。有分析称，台海局势是黄仁勋最关注的焦点之一，但随着中美关系在2023年下半年逐步改善以及美国不断收紧GPU出口管制，黄仁勋的公开发言逐渐“软化”，但也继续在全球多维布局进击。
抑或正是鉴于英伟达“辉煌问题”的考量，避免为中国竞争对手创造进入市场的机会。在黄仁勋近期访问东南亚三国和日本后，美国商务部长雷蒙多表示，英伟达“能够、将会且应该向中国出售AI芯片，因为大多数AI芯片将用于商业用途。而在这之前她点名称，“如果英伟达采取某种措施重新设计一款芯片，让中国能够实施人工智能项目，我第二天就会采取控制措施。”
对此，王汇联称，“近期美国商务部点名批评英伟达为中国专供芯片，同时在引导全球资源割裂中国，可见美国打压、割裂对华供应链的决心和坚持。对于中国而言，外部环境不确定性仍将持续，而且会面临巨大的发展压力。目前，英伟达及国际半导体巨头布局东南亚等地区的节奏加快，这也迫使部分中国企业需要迅速跟进，才能保住欧美客户、维持现有供应链地位。”
（校对/张轶群）
